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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在天空舞蹈,命令我歌唱丨俄国诗选

楚尘文化 楚尘文化 2021-03-31

今天分享的诗来自四位俄国诗人,他们是茨维塔耶娃、阿赫马托娃、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选自《新年问候》《我知道怎样去爱》《德俄四家诗选》三本诗集,译者分别为王家新、伊沙与智量。


这四位诗人都经历了动乱的年代,命途坎坷。阅读这些诗作,撼动我们的是其中爱、信仰与苦难的力量。


欢迎留言区与大家分享你最有感触的诗句



茨维塔耶娃


玛丽娜·茨维塔耶娃(1892.10.8—1941),俄罗斯天才的诗人、散文家、剧作家。她生于莫斯科,少女时代开始出版诗集,一生写作生命、爱、艺术、真理,性格刚烈。苏联时期,茨维塔耶娃命运多舛,最终自缢身亡。布罗茨基认为:“在我们这个世纪,再也没有比茨维塔耶娃更伟大的诗人了。”


01

我愿和你一起生活


……我愿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在一个漫长无尽的黄昏

和不绝如缕的钟声中。

就在这小镇的旅馆里——

古老时钟的

细微谐音

像时间偶尔的滴落。

有时,傍晚,自楼上某个房间传来

一阵笛声,

吹笛者倚着窗户,

而窗口是大簇郁金香。

如果那是你不爱我,我也不在意。

在房屋中央,一个彩砖砌的火炉,

每一块彩砖上有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我们唯一的窗外,

是雪,又一场雪。

而你以我喜欢的样子躺着:慵懒,

毫不在意,淡然。

一次或两次划燃火柴的

泼刺声。

你的烟头闪耀然后转暗,

那灰白的烟蒂

颤抖着,颤抖着——灰烬

你自己都懒得弹落——

它自己飞落进火焰中。


     1916.12.10



02

我一个人度过新年之夜


我一个人度过新年之夜。

我,丰饶,贫穷。

我,拥有翅膀,而又被诅咒。

某地的欢闹声传来,某地

人们紧抓着的酒杯泡沫横流。

但是那拥有翅膀的被诅咒。

最奇异的一个最孤单,

就像一轮无伴的月亮

映照在我的窗户。


 1917.12.31



03

主报偿我


主报偿我

以充盈的光和一颗铁心,

以歌唱的天赋,

流泪的天赋。

主保护我

以一面白色小旗,

克制我,从那

肉体的火焰。

更高地举起这面小旗!

主在我们之上!

比石头更沉、更尖锐——

肉体的火焰!


               1918.5.29


04

黑色的天穹铭刻着一些字词


黑色的天穹铭刻着一些字词,

而美丽的眼睛变瞎……

死床不再可怕,

爱床不再甜蜜。

而汗水来自写作——来自耕耘!

我们知道另一种炽热:

轻盈的火围绕着鬈发舞蹈——

灵感的微风!


                            1918.5.4


阿赫玛托娃


安娜·安娜也列夫娜·阿赫玛托娃(1889.6.23—1966.3.5),俄罗斯“白银时代”代表诗人,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苏联时期,阿赫玛托娃受到不公正的批判,直到1950年才恢复名誉,1966年因心脏病去世。1989年维阿赫玛托娃百年诞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别将这一年命名为“阿赫玛托娃年”。


05

“我知道怎样去爱……”


我知道怎样去爱。

我知道怎样变得温柔和顺从。

我知道怎样看穿某人的眼睛,

面带迷人、魅惑、迟疑的微笑。

还有我柔软的体形那么轻盈苗条,

还有我飘香的卷发那么亲切爱抚。

哦,和我在一起的人儿苦恼

并被柔情万种所笼罩……

我知道怎样去爱。我貌似害羞。

我如此胆怯、温柔并且永远安静,

我只用我的眼睛说话。

它们清纯,

所以透明,光芒四射,

幸福的祭品。

相信我——它们会欺骗,

只是变得更加蔚蓝,

更加温柔和明亮,

蓝色明灯闪耀着烈焰。

还有我的芳唇——深红的幸福,

洁白乳房胜过山巅积雪,

我的声音——蓝色小溪流水潺潺。

我知道怎样去爱。我的吻把你等待。


                               1906年



06

他喜欢


在这个世界上他喜欢三样东西:

晚祷时唱诗班的吟唱、患白化病的孔雀,

和磨损褪色的美国地图。

他不喜欢孩子哭,

或用红草莓佐茶,

或女人歇斯底里。

……我是他妻子。

       

                         1910.9.9



07

“我教自己简单明智地生活……”


我教自己简单明智地生活,

仰望苍穹,向上帝祈祷,

傍晚之前长途漫步

消耗我过剩的忧虑。

当山沟里牛蒡沙沙作响

黄红相间的花楸浆果簇拥着下垂,

我写下快乐的诗句

关于生命的衰变,衰变和美丽。

我回来了。毛发蓬松的猫咪

舔着我的手心,咕噜咕噜叫得那么动听

烈火熊熊分外耀眼

在湖畔锯板厂的炮塔上。

偶尔只有鹳降落在屋顶上的叫声

打破了寂静。

如果你敲我的门

我可能甚至听不见。

          

                         1912.5



08

“感谢你,上帝……”


感谢你,上帝:我越来越少梦见他,

如今在任何地方都不见他,

白色小径与苦恼的云相伴。

舒适的阴影上空水在疾走。

所有的日子都有钟声出现

在耕地土壤般的海洋上空;

这里的钟声最为悦耳来自圣约翰

钟楼,高大,在那里可以眺望远方。

我切断了时尚的紫丁香

出于悠闲,它们已经不再开花;

两个黝黑的修道士正在交谈中经过

在城墙上面对老去的命运。

让你,为盲目的我、平原、亲爱的和世俗的

世界再一次活过来吧。

我们的主已经创造了我们健康的灵魂

带着无爱的冷静。


                                        1912年



曼德尔施塔姆


曼德尔施塔姆(1981—1938),俄罗斯白银时代著名诗人、散文家、诗歌理论家,“阿克梅”派重要诗人之一,代表作有诗集《石头》《悲伤》等。三十年代创作高峰时期,曼德尔施塔姆因写诗讽刺斯大林被指控有反革命罪,遭遇被捕与流放,多次自杀未遂,最终死在远东转运营。


09

我从苦难和黏涩的深潭中出世


我从苦难和黏涩的深潭中出世,

潭边的杂草被磨得沙沙有声,

我的生存遭到别人的禁止,

我却享受它,热烈,陶醉,多情。

我蔫萎着,谁也不注意我,

我的栖身所寒冷而泥泞,

萧瑟秋风打我身边吹过——

是短暂的秋日在把我欢迎。

我把残酷的羞辱当做幸福,

我生活着,然而我身在梦境,

我对每个人暗暗地羡慕,

我还暗暗地去爱每一个人。


                                1910年



10

阴沉的空气,闷湿而嚣杂


阴沉的空气,闷湿而嚣杂,

在林中我感到坦然,舒畅。

独自散步,这轻轻的十字架,

我又一次驯服地背在身上。

于是,像那只突然飞起的野鸭,

我又发出对冷漠的祖国的责难,——

我所有的是一种凄凉的生涯,

在这种生涯里每个人都很孤单!

一声枪响。在那昏睡的湖面,

鸭子的翅膀如今多么沉重,

湖水映出松树迷蒙的枝干,

仿佛是另一些苍翠的青松。

那是世界的迷迷蒙蒙的疼痛——

昏黄的天际的反光多么奇异——

哦,请允许我也变得同样迷蒙,

请允许我,允许我不再爱你!


                                          1911年



11

我冷得浑身颤抖


我冷得浑身颤抖——

变成哑子吧,我真想!

黄金在空中跳舞,

它命令我放声歌唱。

歇息吧,惊惶的歌手,

去爱,去回想,去痛哭,

从昏暗的天体抛下一只轻球,

赶快去把它抓住!

瞧它,一个神秘的世界

和我们的真正来往!

什么样的重压和悲哀,

什么样的灾难从天而降!

怎么办,如果这颗星

永远闪烁,反常地一个哆嗦,

用它生锈的别针

竟然触到了我?

                             

                            1912年 



12

徒步者


我感到一阵难以克制的惊悸,

面对这神秘莫测的巍巍高度。

空中的小燕子多么令我满意,

像要腾飞的钟楼真令我倾慕!

仿佛一位古代的徒步旅行家,

我跨越深渊走在腐朽的桥上,

静静谛听雪球怎样越滚越大,

永恒在石钟上怎样嘀嗒作响。

但愿如此!可我不是那位行旅,

我在败叶上忽隐忽现地前移,

而其实,哀愁却在我心头歌舞。

眼前山上一场雪崩,飞石盖地!

而我的灵魂——都在一口口钟里,

但音乐并不能免我万劫不复!


                                 1912年


帕斯捷尔纳克


鲍利斯·列奥尼多维奇·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苏联作家、诗人、翻译家,代表作有诗集《云雾中的双子星座》《生活是我的姐妹》等。1957年,帕斯捷尔纳克发表《日瓦戈医生》,并与195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但因受到苏联文坛的猛烈攻击,帕斯捷尔纳克被迫拒绝领奖。1982年起,苏联逐步为帕斯捷尔纳克恢复名誉。


13

林中


我——无名的嘴里吐出的言谈,

像一种声音,许多城市都能把它抓到;

朝向我,好像朝向一堆陈词滥调,

清晨把一缕阳光直送入我的眼帘。

然而,我一边胆怯地把苍蝇踩烂,

一边却在猜测着酒杯中的奥秘:

我是它们无声的国度传出的言谈,

我是它们林中话语给出的赠礼。

哦,乌云催人泪下的隆隆响声,

勇敢的,少年英俊的一棵树干!

你——是个林中迷途的流浪人,

你向永恒诉求——而我为你代言。

哦,黑色的阔叶森林,你是巨人巨人,

你是田野中孤独的战士!

哦,草地上发出歌声的水分,

你过着沉默的遭奴役的日子!

剥夺了话语的,一百个头颅的森林,

你,时而默默孤单,时而是个大合唱……

我——无名的嘴里吐出的言谈,

我——许多沉睡的方言的一根栋梁。


                                        1913年


14

火车站


火车站,一节烈火烧不烂的车厢,

装有我的别离、相遇和再次的别离,

它久经考验地忠实地把故事来讲,

界限那令人伤心的入口就在这里。

往往——我整个一生——戴上军官腰带,

当后备队才刚刚组建完成;

冒烟的哈尔皮厄斯便把日期安排,

以此来折磨恋爱者的神经。

往往,她起程时留下的地平线

在她消失后依然烟尘蒙蒙的,

看不见罗马人侧身的脸面

仿佛是——一个非人间的 beau monde。

往往,当连阴雨和枕木在不停地调度,

西方会蠢蠢欲动,推开它的两旁,

仆仆风尘里,如同一个 mortuum caput,

车站舒展两翅,凌空翱翔。

当葬礼弥撒的乌云呈现之时,

烟囱全都低垂下他们的火苗,

哦,那时候,是谁呢,若不是个天使?

特快列车抛开大地飞速地奔跑。

而我留下不走,我浑身发烧,

留在空荡荡的首都的一片炎热里,

这时,两条铁轨划出了界线一道

把两个世界明白无误地分离。


                                     1913年



15

庞贝城的最后一天(末日?)


森林脑溢血,在傍晚时候,

同时发生的还有心绞痛——

出现一个血红色的大球,

它冒出烟来,越冒越浓。

于是白昼便彻底地坍塌,

而马上也彻底坍塌的还有

酒客满座的非法卖酒的店家,

它是那些不走正路的社会末流

选中的处所,它艰难地前仆后继。

在那里,星星在海水中的浮力

和大海在它全景中的浮力

得以勉强地维持它们的生计。

在那里,好似酒精饮料一般,

沼泽地的湿气水雾蒸腾,

露珠儿被搀和进炎热的火焰,

露珠的清醇靠水雾勉强支撑。

那个黄昏,恰似瘫痪了一般,

凝滞不变。恰似描述死亡的诗篇,

它们如今已经少见。灾祸近在眼前,

这些灾祸已决心要一一应验。

上这儿来吧!来把你的脸

贴在落日的脸上,别胆怯!

马上,庞贝城的最后一天

就要走向它的终结。


                     1915年


16

这都属于我,这都属于我


这都属于我,这都属于我,

这全都是我的倒霉坏天气——

这些树桩和小溪;铁轨的闪烁,

这些浅滩,这些潮湿的玻璃。

草原的风啊,你喷一口气,你打个鼾,

你激动地挥一挥手,再喷一口气!

这对你都算得了什么,沮丧,麻布的抱怨,

沙沙沙沙,一块块粗布正在盆里搓洗。

衣服在翻腾,一直拖到脚后跟,

一堆大块大块的布片和许多鹅群

在冲,在飞,把绳索压得向下倾,

在女工们手掌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你要把悲伤也撕成一个个碎片,

撕成碎片,管它们是什么式样,

它们到处都是,那边,这边,

碎布片遮盖了一座座小小山冈。


                                  1915年



文字分别选自《新年问候——茨维塔耶娃诗选》,[俄]玛丽娜·茨维塔耶娃 著,王家新 译,花城出版社,2014年。

《我知道怎样去爱——阿赫玛托娃诗选》,[俄]阿赫玛托娃 著,伊沙 老G 译,外文出版社,2013年。

《德俄四家诗选》,[德]海涅、[俄]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马雅可夫斯基 著,智量 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

图片 | 来自摄影师 Aa Dil 、Mikko Lagerstedt 作品及网络

编辑丨Agnes、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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