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导体“铁幕”：美国施压盟友效果有限
作者：吾楼
自今年10月拜登政府公布半导体芯片出口管制举措以来，美国一直在劝说日韩等盟友公布类似的配套举措，试图阻止中国获得从超级计算机、人工智能到制导武器等领域所需的关键技术。随着美国的施压与游说，一些最初没有做出确切承诺的盟友立场似乎开始出现松动。12月12日，美国白宫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证实，美国已经与包括日本与荷兰等国讨论了如何收紧对中国的芯片及相关设备的出口。美国媒体也引述消息人士的话称，日本和荷兰已经同意了美方的要求。
近年来，美国通过外交胁迫，多次施压其盟国限制如光刻机等高科技产品对华出口。但在全球产业链调整的背景下，这些国家也不希望放弃中国的大市场，更不希望因此影响同中国的双边关系，各国在面对美国游说和施压中的表现有所不同。
荷兰
在美国的施压对象中，荷兰最大的半导体设备生产商、光刻机巨头阿斯麦（ASML）是重中之重。该公司占全球光刻机市场份额的60%以上，是全球最大的半导体光刻机设备及服务提供商。2021年，ASML对中国的出口额高达21亿美元。特朗普政府时期，荷兰政府应美国政府要求，禁止阿斯麦向中国出口其最先进的极紫外线光刻机（EUV），但仍可以销售上一代的深紫外线光刻机（DUV）。但拜登政府希望荷兰将DUV也纳入禁售范围。
今年7月起，美国已陆续派出官员赴荷兰施压，要求阿斯麦公司扩大禁售范围。11月初，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高级官员查布拉（Tarun Chhabra）和负责工业与安全的商务部副部长埃斯特维兹（Alan Estevez）前往荷兰进行了游说。11月22日，荷兰外贸与发展合作大臣施赖纳马赫尔（Liesje Schreinemacher）曾表示，在向中国出售半导体设备的问题上，荷兰将捍卫本国的经济利益，该国不会“完全照搬”美国限制对华芯片出口的措施，会在与美国、日本等国磋商后作出自己的评估。
2022年12月9日，美国与荷兰商谈中的对华半导体出口管制谈判结果初定。美国彭博社12月12日引述知情人士的话说，荷兰和日本已同意和美国加强合作，把对中国半导体的出口管制法律化，从而与美方措施保持一致。相关限制举措可能会在未来几周公布。不过，ASML首席执行官彼得·温宁克（Peter Wennink）12月13日接受报纸NRC Handelsblad 采访时，质疑了美国推动荷兰通过限制对华出口的新规定到底是否合理。他强调：“阿斯麦已经做出了牺牲”。他说，在美国的压力下，荷兰政府自2019年以来已经限制阿斯麦向中国出口其最先进的光刻机，这使销售替代技术的美国公司受益。虽然阿斯麦15%的销售额来自中国，但美国的芯片设备供应商有“25%，有时甚至超过30%”的销售额来自中国。这些看起来是矛盾的。12月初，ASML公司表示他们希望新的出口管控举措对2023年总出口的影响是有限的。
日本
除了ASML之外，目前市场上提供量产商用的光刻机厂商还有两家，分别是日本的尼康（Nikon）和佳能（Canon）。在荷兰政府做出决定后，中国企业采购DUV光刻机的渠道就剩下尼康和佳能。目前尚不确定这两家日本企业是否会追随美国出台相关限制举措。另外，日本东京电子有限公司(Tokyo Electron Ltd)也是美国施压的重点对象，它和ASML公司在全球半导体制造设备市场上占据领先地位。
围绕半导体的出口管制，拜登政府多次要求日本和美国合作。美国副总统哈里斯9月28日曾在东京与日本半导体相关企业的高管进行座谈，呼吁日本半导体企业加大向美国投资的同时，和美国合作，以求不再依赖中国供应链。12月9日，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Gina Raimondo）与日本经济产业大臣西村康稔举行电话会谈时提出，作为共享对华战略的盟国，希望日本响应美国的相关诉求。
日本和荷兰一样，将在接下来数周做出正式决定。由于在全球半导体行业落后于中国台湾地区和韩国，日本近年来注重通过和美国合作，壮大半导体产业。所以，日本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美国主导的芯片联盟。但是，中国是日本的最大贸易伙伴，日本在半导体行业任何限制性决策都要考虑和中国的整体贸易关系。一方面，日本半导体产业会因为限制向中国出口而遭受打击；另一方面，中国必然会对美日的限制举措采取反制举措，进而影响日中全面经贸关系。
韩国
同荷兰和日本倾向于配合美国出口管制的政策姿态不同，韩国立场更保守、姿态更为审慎，目前并不愿意遵守美国的出口管制。本周，美国国务院负责东亚和太平洋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康达（Daniel Kritenbrink）和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国和台湾事务高级主任罗森伯格（Laura Rosenberger）访韩期间，预计也提及这一话题。这也是康达3个月内第二次访问韩国。
韩国预计会坚持立场，把握好平衡，避免在半导体芯片问题上倒向美国。主要原因是，一来韩国三星等企业反对限制对华出口，不希望因为美国的封堵，影响它们与中国企业的合作。这些企业认为拜登签署的芯片法案，本质上是为了限制三星等韩国厂商在中国的投资，打压韩国半导体企业的全球竞争力；二是韩国政府不希望因为芯片问题伤及同中国的贸易关系。如果韩国跟随美国，将芯片问题泛安全化处理，很有可能像当年“萨德事件”那样，损害和中国的利益关系。
12月12日，中国外长王毅当天同韩国外长朴振举行视频会晤，表示“中方愿同韩方坚持睦邻友好大方向，加强战略沟通，聚焦合作共赢，推动中韩关系健康稳定发展，保障产供链安全畅通，维护国际自由贸易体系，加强在区域和全球性问题上的协调合作。”虽然公告没有提及中韩在芯片方面建立伙伴关系，但王毅批评美国的《芯片和科学法案》、《通胀削减法案》明显损害包括中韩在内各国正当权益，证明美国是“国际规则的破坏者，而不是建设者”。
韩国的态度在加入“芯片联盟”就已经体现出来。今年5月拜登访问日韩宣布组建这一联盟，就是为了拉拢三星电子、现代汽车以及SK集团等韩国企业赴美投资。但韩方要求这种投资不能是歧视性和排他性的。在韩国政府和三星电子等韩国半导体企业看来，该芯片联盟首先应获得中方的理解。韩国不希望卷入美中利益冲突。
到目前为止，韩国政府并未在该联盟做出任何原则性的承诺，亦未在政策层面跟随美国出台芯片出口限制举措。
以色列
和日本、荷兰一样，以色列作为科技强国，拥有数量庞大的初创企业、跨国公司和人才，被称为“中东硅谷”。拜登政府要想在半导体芯片领域彻底“封堵”中国，就不会放弃对以色列的施压，限制以色列和中国在高科技领域的合作。自今年7月美国总统拜登访问以色列开始，美国就加大了对以色列的施压。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对以色列限制对华合作要求“不容被回绝”，甚至要求以色列（有可能的话）彻底中断和中国科研机构的合作。
9月底，白宫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和以色列国家安全顾问埃亚勒·胡拉塔（Eyal Hulata）在白宫举行了美以战略协商小组会议，双方讨论的话题包括人工智能等技术领域，重点围绕如何打造“可信任的技术生态系统”，潜台词就是要排斥和中国的合作，保护所谓的敏感技术。12月8日，美国主管多边事务和全球中国问题的副助理国务卿朴正铉（Jung H.Pak）在中以学术交流促进协会 (SIGNAL)主办的会议上表示，以色列应采取更多措施保护其技术和研究免受中国投资参与的风险。
根据以色列官方、媒体和智库的观点，以色列并未就如何应对美国施压形成统一认识，平衡好以色列和中国的经济利益关系仍是重点。美国在伊核、对俄制裁等问题上尚无法说服以色列，美国也不太可能要求以色列全盘切断或限制和中国的合作。随着美国战略上撤出中东，在中东外交和经济上更被动的态势下，以色列也需要考虑自身在地区军事、政治和经济利益的多元化发展。中国则是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这一点和中东阿拉伯国家的利益考量类似。
总体上看，美国目前的游说效果较为有限，美国盟友都有各自的利益考量。只要一个盟友拒绝美方要求，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对中国的技术围堵就会出现漏洞，美国搭建的科技铁幕、维护自身技术霸权的尝试就不会成功。
12月12日，针对美国在半导体芯片领域的出口管制举措，中国在世贸组织（WTO）对美国对华芯片等出口管制措施提起诉讼。中国商务部表示：“美方近年来不断泛化国家安全概念，滥用出口管制措施，阻碍芯片等产品的正常国际贸易“是典型的贸易保护主义做法。中方在世贸组织提起诉讼，是通过法律手段解决中方关注，是捍卫自身合法权益的必要方式。中国外交部12月13日表示，今年美方一再滥用“国家安全”借口干扰国际贸易正常开展，受到国际社会普遍反对。各国应当站出来，不能再对华盛顿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听之任之了。这事关全球贸易体系稳定，更是国际道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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