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事儿（127）青禾：买药
买药
青禾｜文
来宁波女儿家十年了，宁波的医保管理一直印象特深。大大小小的药店，处方药、非处方药，医保卡购买、现金购买，一律分门别类、井井有条、绝不混淆。
几年前，女儿生完孩子后，有些体虚，于是找到药店熟人，想用医保卡买点阿胶。熟人很为难，但还是弄了，结果被罚，作为朋友，女儿很愧疚，再也不敢。
现在的管理越发细致。一天，去药店买枣仁安神冲剂，居然找我要病历。我说又不是进医院，谁会带病历呢。店员犹疑了一下，见我一头白发，就说这次免了，下次一定要记得带。不想与之理论，买了就走了。
虽然心里仍存疑问，药店又不是医院，会写病历吗？但第二次去时，还是把病历带去了，入乡随俗嘛。没想到，店员接过病历，竟一丝不苟地在病历上记下详情。忍不住问为什么，只简短的解释：为你负责。
而且，现金买药也是要就医卡的，一个卡只能买一周的药，决不多卖，记病历大抵也是为此。心里想，大概是怕浪费资源吧。我也是个特别反对浪费资源的人，因为资源属于地球上每个物种，人类没有权力为所欲为。
有一年，五一假期前有些感冒，用武汉带过去的中成药扛了几天，加重了，决定去买抗生素。结果社区卫生站和社区医院五一都放一天假。鉴于以往的经验，知道没医生的处方，药店肯定是买不到的，算了，再扛一天。
二号一早就去最近的卫生站，拿出我过去吃过比较有效的“头孢克肟”，请医生开处方。
医生很客气，微笑着问了一下症状说，你的病情不太严重，头孢克肟是第三代抗生素，不需要。
我说不行，我就吃这个有效。医生苦笑一下说，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卫生站不能开。我又问，社区医院行吗？医生摇摇头说，也不行。
那怎么办？我有些急了。医生说，到大医院去做些检查，有必要再开。
愣在那里，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医生见状说，真的不行，请你理解。
想到大医院那一套程序，至少半天，顿时泄气。
“建议就吃头孢地尼，或者头孢克洛，那是第二代，也可以的。”医生说着，准备开处方了。
我想起头孢地尼家里还有，当时从武汉走时买了两盒，那时不知道头孢还分这么细。
那就先吃着观察一下，不要太紧张，医生说。又把挂号单递给我，让我退了。临起身，医生不忘补充道，一个疗程三天，不行就去大医院啊。
到挂号台去退号，工作人员笑问，你们是湖北人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惊异于家门口又遇湖北老乡。她一边退款一边说，听口音啊。
老伴于是发牢骚说，管这么细，老百姓不方便。老乡笑笑，未置可否。我知道老乡也帮不上忙，拉着老伴离开。
虽然也有些沮丧，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医保系统的精细设计，更惊异的是医生和药店的认真态度，整个系统从设计到运行，丝丝入扣，井然有序，无缝对接。是如何做到的？
医生也就罢了，毕竟有职业的紧箍咒，能管。可遍地的药店，逐利的本能，人性的贪婪……想一想就会泄气。
武汉自从实行医保卡，也快二十年了吧，我所在的单位过去是事业性质，一直到2010年改制为企业，才发医保卡。拿到医保卡到药店一看，药品大概三分有二，其它则全是生活日用品。油盐酱醋、大米面粉、厨卫洗涤、只差水果时蔬了。顿时傻了眼，感觉就是一超市，医保卡和银行卡没有实质性区别。
近几年，估计社会舆论压力，药店已经逐步收缩经营范围，日用品基本消失，但保健品，抗生素依然是随意卖的，店面看起来是体面了不少。但如果与宁波比较，药店的专业性和责任心却依然是云泥之别。
宁波医疗机构的层级设置，已经细致到药物的处方权限。武汉也同样有社区卫生站，二甲、三甲等分类。但社区医院的权限非常混乱，一个社区卫生站可以直接开抗生素吊针。而宁波的三甲医院门诊是决不可能开抗生素针剂的。一般药物针剂也必须先在规定医院打第一针，才能带回到社区卫生站接着打。
因此，在武汉，人最拥挤的地方不是市场，而是协和同济这样的名医院，连一个感冒也要涌到那里去，看病简直就是赶场，滚梯上永远都是前胸靠后背。新大楼盖了一座又一座，候诊厅依然是乌泱泱一片，医生能给每个病人五分钟算是客气的。
而那些基层的医疗机构呢，又往往门可罗雀。几十年了，没有任何改变的迹象。问题在哪里呢，我当然不知道，但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则是肯定的。
基层医生长期被冷落，不仅资源浪费，且医生也情绪低落，对病人爱答不理，明显敷衍。而名医院医生又长期处于高度紧张和自负状态，傲慢不亚于冷漠。日积月累，无论哪个层级，都缺失了一个健康机体的基本要素，决看不到宁波各层级医院的那种责任感和自信心，以及资源平衡分配带给病人的从容和信赖。
毫无疑问，关于医疗系统的设计和管理是篇大文章。记得新冠开始在欧洲流行时，最严重的意大利不堪重负，很多重症都转移到德国。当时我就想，德国的医疗资源真是了得，不愧是世界公认管理严谨的国家啊。
但后来，却又听到另一种声音，说的是在常规时期，德国医疗资源的闲置。但德国人的回答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科学管理，相对于非常时期资源紧缺而言，他们宁愿选择平常的浪费。正如他们对极少部分人的惰性予以容忍一样，因为他们觉得，人类总是不可能完美的，为了这些人的基本权利，他们选择为之买单。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选择的智慧。医疗管理正如所有的社会管理一样，难以做到完全的科学。但以我肤浅的观感，我们似乎连科学管理的门槛还没摸到呢。至少，在我老家是如此。
不过，总算在宁波还是让我看到一些希望。包括十年前我刚来宁波时，就遇到了过马路时，公交车停下让我先走的礼遇。而武汉的公交车，那时简直开得像高铁，连在站台等候时，都得退后三分。更有宁波的社区书报阅览室，都是专人管理，独立场地，定期更新图书的。而我家在武汉的小区，号称是模范小区，也有一个小小阅览室，图书是大家捐的，从来没见更新，也无人问津，落寞得让人心疼。
好啦，还是说回宁波的买药吧，虽然当时在社区卫生站有点不快，但回家后遵医嘱，服用三天头孢地尼，感冒真就好了。社区卫生站，看来也不是纸糊的，医生微笑的样子至今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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