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是有罪的——王现敏、王现勇案旁听手记
7月9日，本次开庭第二天，庭审对抗十分激烈，感谢审判长给了上诉人王现敏足够的陈述时间，让大家更好地认识了这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民公仆，让所有人理解了他在被立案和留置时的遭遇。因为职务犯罪案件定罪率接近百分之百，大家普遍形成了一个惯性思维，被调查的都是贪官，那在被调查后还问心无愧的极少数的清官反而成了异类，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是有罪的。
01
到底是谁在抹黑法治？
World Law Day
上午八点半，庭审继续。出人意料的是上诉人和辩护人没有接着昨日的庭审对证据提出异议，检察员也没有直接就证据问题发表意见，而是先就昨日庭审中辩护人对“内部规定”在位阶上能不能对抗刑事诉讼法的意见上纲上线展开了一番批评教育，将这上升到了对大政方针的质疑，强调上诉人和辩护人不要妄议大政方针，并宣读了《监察法》相关规定，以证明监察机关的执法宽口径。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检察员在宣读《监察法》规定的时候省略了与“依法衔接”和“法治”相关的部分。
面对这典型的扣帽子行为，吴丹红律师和赵德芳律师表示了强烈的抗议，这实际上是对出庭检察员的法律适用和提出的“内部规定”法律位阶的意见表示，是任何一名法律人都应当学习且熟悉的法律位阶问题，并无任何针对大政方针的议论，并希望检察员不要扣帽子，也不要对《监察法》的相关规定断章取义做节选在法庭上释法，希望就事论事，严格遵守法律规定。出庭检察员表示自己仅是履行职务行为，并未指名道姓，并因此问题与两名辩护律师发生争吵，随后争吵被审判长制止，回到对证据的质证。
吴丹红律师和赵德芳律师再次对一审判决书中所列明的第一组证据的第七项检察院案件交办通知书提出异议，表示这一证据材料在一审中并未出示，昨日的庭审也并未解决这一问题，希望检察员出示该项证据材料。
检察员解释判决书不是检察院写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作为证据列上去，但这确实是内部文件，不能出示，并希望两位辩护律师不要再纠缠这一问题，这仅仅是一个案件归谁管的问题，毫不影响对案件事实的审理。
任何人都不敢相信这是一名资深检察官能够说出来的话语——管辖问题是一个案件审判的起点，若是管辖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问题，刑事诉讼程序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刑事诉讼法中对管辖的规定和救济应当直接废除才好。
为避免双方再次陷入争吵，审判长提出第一组证据双方已经充分发表意见，制止了双方继续就此发表意见，进入第二组证据的质证。
02
纪检监察的规定
缘何遭到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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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组证据是身份认定证据。
王现敏提出他作为前区委书记，按照党内惯例不应当是黎城县法院一审。检察员提到了2021年9月颁布的新规定，反驳了王现敏这一说法。但王现敏提出，且不说立案通知书是否真实，按照通知书自己是2021年4月12日被立案的，怎么能用9月的规定呢？王现勇补充提出，即使按照新规，王现敏当时作为市政府三级调研员，也属于市管干部，按照级别管辖应当由中院一审。王现敏希望将自己的身份问题厘清，并否认身份认定中关于降职中所写的政治问题，希望讲述这一过程。王现敏对错误政治行为的制止被认为是隐瞒不上报，获得老百姓一致好评的发校服行为被认为是违反群众纪律。这样的处理只能让官员畏手畏脚，以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心态尸位素餐，这是和当前纪律处分条例修改想要达到的目的相违背的，纪律处分条例的修改划定红线，正是为了让党员干部们放开手脚，大展身手，去掉畏手畏脚的无谓枷锁。
王现敏想要说明的其他问题，因为涉及国家秘密，审判长宣布进入不公开审理，要求旁听人员暂时离开。在旁听人员庭外等候期间，法警告知早上的庭审已经不公开，下午是否公开审理另行通知，因此旁听人员陆续离开法院。但据吴丹红律师事后反映，合议庭并未作出如此表示，这完全是法警自作主张，在之后又重新进入公开审理，但此时还在法院外等待的旁听群众已寥寥无几。
下午三点，庭审继续，对第三组、第四组关于搜查、查封、扣押、冻结的证据进行质证。吴丹红律师和赵德芳律师提出对王现勇两处房产的搜查并未出示搜查证，王现敏也表示对自己挂牌出售房产的冻结并无任何手续，属于非法冻结，且因为房价下跌造成了自己不小的损失。检察员再次以“内部流程”进行回应，解释这些程序和手续在内部已经办理过了，都经过了内部的合法程序，不是没有，只是在内部而已，上诉人和辩护人不能以刑事诉讼法和公安侦查规定来类比监察机关的行为。这不禁让人产生疑惑，内部规定真的是这样用的吗？
紧接着，王现敏对其中监委认定的受贿17.707万元的退赃作出了一一解释，正是在王现敏的自白过程中，所有人认识了这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民公仆，所有人理解了他在被立案和留置时的遭遇，也理解了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因为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是有罪的。
03
原来在乌鸦的世界里
天鹅是有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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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审判长的默许下，王现敏讲了自己被留置以及关于这17.707万的故事。
王现敏在2021年4月29日被留置后，进行了裸体检查，据王现敏回忆，当时监委的办案人员讲他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在这腿不抖的人，在此后针对他铺天盖地的调查中，监委办案人员毫无发现，甚至责问他是怎么当的官，家里连一条好烟都没有，当个官让老婆孩子过成这样。从2003年当时潞城市副市长，到大权在握的区委书记，到被处分降职，再到调查留置，王现敏回忆自己记忆犹新的一句话便是监委办案人员所言：“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并列举了其余被留置的官员所交代的腐败行为。
王现敏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能在场的很多人也不明白，但办案人员明白，在任的其他官员明白。清正廉洁，对党忠诚，为人民服务，这不应当是一名党员干部最基本的素养吗？一名合格的党员不应当保持对党和国家、人民的绝对忠诚，保持绝对的纯洁性吗？王现敏不明白这个晦涩难懂的问题，只懂得对党的忠诚和纯洁，不明白为何要有问题才行，然后迎来了牢狱之灾。
此后，王现敏讲述了这拼拼凑凑拼出来的17.707万元“违纪行为”。王现敏讲，这里面有3.7万是托经营银器的朋友做的一批低价银器，并足额付款；有一箱汾酒被当做两箱飞天茅台做了计算，价值2.9万元，是何种酒到现在还有照片；有五千元的电子购物卡账号，自己没有动过，想着不是实物无法上交，认为自己不激活、不使用就好；有一万元是与人结伴旅游的花费；6.007万元是用20万元买了发小一辆新车价格为23万的二手车的含税费差价。拿着这拼凑出的17.707万元，办案人员告知其兄长王现勇的留置遭遇，劝其签完字承认了大家都出去了，也不用再受苦了，王现敏，权衡之下认了这些“赃款”，并当庭表示自己确实做的不好，虽然自己觉得已经做得足够了，但还不够谨慎，犯了错，应当接受处分。
有的人被留置时身家过亿，妻子一个提包便价值三十万；有的人涉案千万，但仍逍遥在外，甚至在台上夸夸其谈讲着所谓的“清正廉洁”；超标宴请的人反倒成了办案执法者。或许王现敏直接收下这3.7万的银器，收企业老板两箱茅台，收下购物卡，收下这辆车，就能明白什么叫做“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作为亿万资产的煤老板最多的一个区的区委书记，只要把自己涂黑，不要为了自己的清官梦那么倔强，把自己搞得那么清白，便能融入这个利益共同体，到现在依然还是那个大权在握的区委书记。
可是他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绝不会收受一分钱，王现敏当庭将自己的一颗种植牙拔了下来，希望作为物证提交法庭。种这颗牙时老板怎么也不收钱，王现敏将医保卡放在桌上便离开了，等老板扣了钱才拿回来。
到下午休庭时，王现敏的父亲坐在旁听席上没走，王现敏跪在地上向他磕头，说自己没有辜负他，一直都是他的好孩子，随后被法警拉走了。老先生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法庭上，非常孤独。
王现敏曾经走的路应当也非常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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