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帐号已被封,内容无法查看 此帐号的内容被自由微信解封
文章于 2021年12月18日 被检测为删除。
查看原文
被微信屏蔽
其他

说事儿(96)母亲和二姨(二)

园地耕耘者 一枚园地6 2021-08-21

1963年母亲参加党校学习留影,前排右二。

 母亲和二姨(二)

九月|文

 

母亲去世后,一次偶然,我看到母亲长达几页的自述履历。字写得不漂亮,却工工整整,是用心写的。自述中说,由于文化低,对政策的理解不够,工作中走了不少弯路。

 

母亲还说,现在的工作性质不同,对于信任与重托诚惶诚恐,只能硬着头皮,拼命地工作、学习。晚上别人睡觉了,她要熬灯学到深夜。每一次面对新的工作,母亲要比旁人付出几倍的艰辛。虽然她不怕吃苦,身体的累对她不算什么,使她心里忐忑与不安的是,的确感到工作上的压力与力不从心。后来到了四清时,这种感受尤甚。

 

每天没完没了的开会,晚上熬灯读文件、写汇报。白天和农民一块下地干活,在冰凉的稻田里插秧。除了完成工作,母亲和房东的儿媳妇处成姐妹,培养她成为泼辣能干的妇女主任。

 

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也是聪明的女人,四十多岁戴起了近视镜。晚年时母亲读了许多书,叫得上书名的古典名著都读过,就是不喜欢《三国》。记忆中,母亲更喜欢读古本通俗小说,书桌,床头,新书常更,《老残游记》《三刻拍案惊奇》《官场现形记》《醒世恒言》等等。直到离休后,母亲仍保持阅读的习惯。

 

那天,翻阅母亲留下来的资料,泪水涟涟。没有多少文化的母亲,用朴素的文字,把成长的艰辛和苦难,表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看到的是心里苦楚的流露,是艰难步履中的恐慌与无助。让我看得更加心痛,竟一时无法用语言形容。

 

女儿竟不知道母亲有那么多的难与痛,不明白您是那么艰难地走完自己的一生。年轻时的我,时常要求母亲要对每个孩子公平,也常埋怨您不懂女儿的心,有时也会无缘无故对您发脾气。

 

时光如果能够倒转,我愿为母亲承担所有的艰辛苦难,甚至用生命换取您一时一刻的幸福。如若不行,那我也要学会做个彻头彻尾的乖乖女,不要再让您过多地为我操心。

 

到了文革,母亲的工作更加紧张,不仅是身体的,还有精神上的。过度的担忧劳累,使母亲的健康每况愈下,竟倒在工作岗位上。因为失血过多,才回家调养。回到家,就起不了床了。

 

二姨对母亲说,让孩子们叫她爸吧。

 

母亲说,这个时候他也难,告诉他,无疑是雪上加霜。

 

那时,红色风暴,如火如荼,斗争残酷复杂,父亲作为一名待审查的“走资派”,常常不能自己。

 

我清楚记得,那天邻居的两个阿姨,芝英阿姨和秀堂阿姨,吃过午饭来到我家,围在母亲床前,劝说母亲要去看病。可母亲总说,没啥,就是太累,休息几天会好的。这样的话她每天说,可病情却一天比一天重。

 

眼看母亲就要休克了,两个阿姨左劝右劝,二姨也在床前祷告母亲,妹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你就听她们的劝哇。赶快告诉孩子地址,叫她爸回来。

 

我当时在床边,就靠拢过去,母亲交代我,出门后怎么走,去什么部门,找什么人,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她身体里只剩下五克血色素。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看到母亲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十天了,起不了身,喝口水,吃点粥都得二姨搀扶起来,就感到害怕。

 

那是个隆冬,北风呼啸,我流着泪,骑车来到省委大院,当兵的不让进,我说,我妈不行了,要找我爸!当兵的不是故意的,是我声音太低,他又问,你要干啥?我终于忍不住,哭着大声说,我妈不行了,要找我爸!

 

在大院里,我跑来跑去,没找到,又哭。害怕中,早已忘了母亲交代的一切,顾不得脸上的泪,已冻得生疼,碰到人就问,最后是在一个三层楼的房间里,找到管事的人。他答应马上打电话告诉我的父亲。

 

我没有见到父亲,管事的把电话打到哪儿,父亲在哪儿,干什么,我至今都不知道。多年后,再大些,竟然忘了问问父亲当时的情况。人是容易忘却的,容易在安逸舒适中忘记过去。于是,这也成了几十年来,我们姐妹们心里的谜!

 

父亲是晚上回来的。二姨在前一天,也让在学校参加运动的姐姐发电报,把表哥从乡下叫来。(那时,大哥也在运动中,没有自由。)父亲和表哥连夜用担架抬着母亲上了医院,直接就进手术室。医生说再晚来一天,就没命了。人的血色素降到五克以下,随时会休克,若得不到抢救,心脏就停止跳动。

 

每次想起这些,我都会顿足,母亲你真得是太傻了!傻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如果那时你就去了,让你的女儿们可怎么活?

 

所幸的是,手术做得很成功。父亲在医院里陪了母亲三四天,没等拆线就走了,过后,偶尔晚上来看一下,匆匆离去。父亲走后,给母亲往医院送饭的任务就交给了我和姐姐。

 

通常我在院里和小伙伴玩得正在兴头,二姨从家里后屋的大窗户招招手,我就知道该给母亲送饭了,大步跑回家。守在锅灶前,看二姨做最后一道工序:铁锅里倒入菜籽油,用葱蒜末往花椒油里一炝,倒进做好的汤面锅里,只听“刺啦啦”响,钢精锅里的汤面,立刻飘起层层晶亮的油花,馋的人直流口水。


再往后,母亲刀口拆了线,胃口恢复了,二姨就做羊汤面。而羊肉是舅舅们从乡下送来的,是他们亲自喂养的绵羊肉。

 

二姨做的汤面很精细,把胡萝卜白菜叶切得细细的,山药蛋切成拇指盖大小的块,再打几块雪白的南豆腐,面是溜尖,和成稀软的面,放在盘子里,盘子一边转,铁筷子一边往下溜面,溜的好,能像拉面一样的细长、均匀。二姨说母亲刚手术完,胃口不好,吃这个好消化。

 

我的馋劲儿还没过,二姨已经将汤面倒入饭桶里。但我知道,每次不管我们谁去送饭,二姨都是要多带点的,为的是让我们在病房能陪母亲一起吃。

 

冬天的病房,晒得暖洋洋,母亲的身体在恢复,吃得香,我也嗤嗤溜溜喝完汤面,不等抹嘴,母亲就把荷包蛋给我,让我替她吃掉,说每天吃就觉得恶心,我很是欢喜。少不更事的我,一次次相信了母亲的话。

 

看着母亲日渐红润的脸色,听着病房阿姨们对我的赞许,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母亲在市妇联农工部工作了十几年,以后就在基层,在区里做了十几年的劳动局长,民政局长。管着招工招兵和退伍军人的分配。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中午下学回到家,突然看到走廊放着一捆挂面,整整十把,十斤啊,还是精粉挂面。当时去粮店买挂面,要用到每月白面里的定量,35%的白面,一般人家舍不得换挂面,因为白面能与杂粮合起来,做许多面食:与红面合起来做包皮面,剔尖,与玉茭面合在一起做擦圪斗,蒸发糕,等等,每个月我家里也就调剂的买一两把,给我们解馋。

 

我兴奋地说,妈,我们可以好好喝挂面汤了,还可以烹上葱醋调和拌面吃,饱饱地吃,我做出陶醉的样子,母亲却像没听到,不搭理我,午饭该吃啥吃啥,挂面动都没动。

 

下午我放学回家,那捆挂面不见了,问母亲,她说退回去了。母亲给这个退伍兵安排了工作,工作单位很好。母亲说,那是他有福,正好碰上这些单位招人,按照规定手续办事。他很感激,不知从什么渠道买到十斤挂面,作为回报。这件事我当时并不理解,好吃的挂面这样从嘴边溜走了。

 

多年后,我才真正体会到母亲的良苦用心,也了解了妈妈的另一个侧面。许多事情也许当时转不过弯,但正是这些点滴小事,一生都在有意无意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们……


相关阅读:

说事儿(94)母亲和二姨(一)



【作者简介】九月:五零后,汾河边长大,中学退休教师。六十岁学习绘画写作,爱好游泳唱歌。一枚园地耕耘者。

(编辑:安然以待)


本文图片来自作者所诉观点与平台无关




关注一枚园地,共筑心灵家园
一枚园地《说事儿》征稿:
以“一张老照片”为主题,讲述照片内外的故事。照片与稿件内容应相互吻合或相关。不限历史时期,不限题材,不限字数。
让我们共同诉说真实的往昔,聆听岁月的声音。欢迎您的来稿。                  投稿邮箱:yimeiyuandi@163.com
微信号:anranyodai(请注明“投稿”)
进园地读者群请加微信:anranyodai
一枚园地编辑组另:《一枚园地文集电子版(2020.5.31-2021.5.31)》/《接力日记全集电子版(2020.3.27-2020.5.30)》即将全新呈现,欢迎读者添加微信657767929预约共享。


点击阅读更多

说事儿(95)一张全家福
说事儿(94)母亲和二姨(一)
民声IV(59)尼姑与躺平青年
民声IV(58)黑麦:芒种——相逢问蚕麦,幸得称人情

园地回顾:那些被前进社会所冷落的人
园地回顾:一个“黑帮”子弟的高考之路
园地回顾:民声(15) 留守儿童,谁之殇?
风吹沙:其实我要的不多
不可遗忘的电影《辛德勒的名单》

民声IV系列
说事儿系列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