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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Ⅴ(6)无论他如何努力,也走不出被歧视

园地耕耘者 一枚园地6 2021-08-21
车水马龙的街景


 无论他如何努力,也走不出被歧视


青禾|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农民开始挣脱土地的束缚,成为城市中的一员。三十多年过去,虽然历尽艰辛,甚至生命的代价,“农民工”却依然被我们叫得如此顺口,有时候,甚至被作为“低端人口”清除出某座城市。


作为出生大巴山区、在农村生活工作三十年的我,对这个群体,有着特殊的关注和挥之不去的情感纠结。

 

汪木匠是我后来供职单位的一个临时工,二十多年过去,依然觉得,记录他,是一份责任,尽管写起来是如此沉重。


 (上)


汪木匠是蹲在马路边被书店找去的。那天,路边蹲的一拨人中,就他一人会木工。

 

其实,招他的人并不满意,因为他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个子又矮又瘦,不像是个能干活的人,但那天急着要用,就只好将就了。木匠汪思学就这样来到了教育书店。

 

汪木匠其实只有四十五岁,只因个头不到一米六三,腰又有些佝偻,尤其是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糙,猛一看,以为是出过天花留下的凹点,仔细瞧,才知道那是皮肤自然的凹凸。

 

汪木匠是上午到的书店,连随身的简单行李都没解开,就被管后勤的孙月带到了工作现场。当时江城正筹办全国书市,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孙月把汪木匠交给负责展场布局的美工。

 

美工打量汪木匠一眼,见那矮小猥琐的样子就直皱眉头。

 

这次书展是全国性的,前两届在北京和上海,第三届就到了江城,参展单位都很重视,从一开始的展场设计便铆足了劲。

 

书店的美工是个很要强的小伙子,很早就在构思展场的布局方案了,但他没料到的是,那时候内地的装饰材料单一得令人绝望,他的设计思想根本无从实施。

 

汪木匠到位时已经是进场的第一天,很多单位都开始动工了,无奈之下,美工只好忍痛放弃了原来的奇思妙想,领了汪木匠去买材料。

 

在买材料的路上,美工把大致情况给汪木匠讲了一遍,希望他对施工方案有个大体的理解。但在他讲解的时候,汪木匠却只是哦哦的应声,再没有多余反应,而且走路时,还总是与他拉开半步的距离。美工在心里叹着,却也无计施。

 

他们来到一家五金店,还在门外,老板就笑着对美工说,又来了。美工苦笑一下说,怎么办呢,只有将就了。说完,又颇有些不甘地埋怨道,你们这些做买卖的,一天就守着这老三样,给你们定货,你们都不敢采回来。

 

太远了嘛,您要的数量又小。老板解释着,随即接过美工的单子,就打算配货。

 

这时候,汪木匠却很快把店里转了一遍,并迅速走到美工旁边,暗里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美工见这个助手终于有反应了,连忙让老板先停下来。

 

两人一到店外,汪木匠就又变了神态,小心地说,我突然有个想法,说了您可不要批评。美工望他一眼,不耐烦道,快说吧,没时间了啦。

 

我想用竹子。汪木匠压低声音快速的说。您最中意的不是钢管吗,我想那也跟钢管差不多,又好买,又便宜。

 

美工差点笑出声来,亏你想的,这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东西,不要看它形状差不多,你就把它们瞎扯到一起。

 

汪木匠愣在那里,似乎还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直憋得满脸冒了汗,才吐出一句来:“我是想,干脆土了算了。”

 

好一个“土”字!


美工立刻敛了笑容,脑子里灵光闪现。对对对,中国文化中,竹子从来就有着特殊的地位,可以发挥想象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还不愁材料,又比金属好施工,真是一举几得,其妙无穷。

 

美工看了看呆在面前这个土不拉叽、傻愣傻愣的小老头,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回到展览馆,美工立刻动手设计,汪木匠则去寻找原材料。

 

汪木匠是从竹乡来的,这点事情就如同家庭主妇上街买菜一样。他往老家的竹器厂打了几个电话,就把一应规格和价格都弄全了。


然后,又用一张小纸条写好,拿回来交给了美工。美工一看,喜不自胜,就再也没有犹豫。而且设计思路还受材料的启发,更加顺畅无阻。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孙月又给美工领了一个木匠来,美工连看都没看就说,请回吧,我这里就用汪木匠了。


教育书店的场馆布置一举突破思维定势,立刻收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工程刚一结束,这里就成为书市的一大风景,还在预展期间,就吸引了各方面的关注。


书市开幕后,更是受到广泛赞誉,报纸发了照片,电视出了特写镜头,很多读者还专门赶来拍照,真是出尽了风头。

 

在书市总结会上,领导兴味盎然的问书店经理是谁的设计思路,书店经理笑着说,是从马路边上捡回来的。

 

领导不解其意,书店经理于是把经过汇报一遍,引得在场人士个个称奇。

 

书市终于拉下帷幕。书市从展馆布置到撤除,共有十天,汪木匠十天里就一直在书市上。白天忙得吃饭都是站着,甚至吃饭中间都还有些零碎活儿要做,那真是与农民双抢一样紧张。

 

都说城里人活得轻松,怎么还有这么辛苦的事呢。汪木匠在心里想着。但他依然很高兴,因为被孙月找来的临时工,都在书市的场馆布置完后就各自领了工资走了,只有他,一直干了十天。

 

撤展那天,眼看着一车车的货物都拉走了。工作人员也走得差不多了,汪木匠却还没得到通知。于是去问孙月。


孙月听了汪木匠的话,把头一拍说,你看都忙糊涂了,把你的事给忘了。这样,我们已经研究了,打算让你在书店还做一段时间,你看行不行?

 

那当然行。汪木匠连连答道,可随即他又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没弄好住的地方。孙悦说,先跟车回书店,店里有间杂物房,好歹混一晚,明天再商量。那晚,汪木匠就算正式进了书店。

 

第二天上午,汪木匠一直在他住的杂物间等着,连早饭都没敢出去吃,哪知孙月快十一点才来。

 

孙月一来就问怎么样,能不能住。汪木匠连忙点头。

 

行就好。孙月说。又环顾一下总共不到十五平米,又堆放了半屋子杂物的房间,把手一挥说,那就住这儿吧。自己把屋里东西收拾收拾,弄块地出来搭个床,再装个灯。

 

那我在哪儿上班?汪木匠跟在后边问。

 

这就算上班了。今天的活儿就是整你自己那个窝吧。孙月边走边说,连头都没有回。

 

汪木匠被安排到了后勤科,工种是勤杂。工资每月220元,那是当时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没有任何社会保险,也没签订任何用工合同——雇佣双方好象谁都没想到过。


但汪木匠却很是满足,每月都有了现金收入,虽然住的地方就像乡下的一个柴屋,但不花钱,用水用电没人管,还希求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他是住在城里的人了。也像城里人一样到小吃摊上过早,到街上坐公交,下班了闲坐在路边的水泥凳上看街景,领工资了可以逛商店,给家人挑些便宜的东西。总之,他感到很幸运,很知足。

 

汪木匠原本是个民办教师。他脑瓜并不笨,书店平时也没什么大工程,无非是些日常的物业维护,拿下来完全没问题。但每逢有事的时候就很急,加班加点的要赶完,赶完了,就又有一些空闲。

 

汪木匠闲不住,他住的杂物间与库房挨着,一没事就到库房帮忙。库房别的事他不能做,那都是责任到人,有严格规定的。只有搬搬扛扛的活人人都可以做,汪木匠就帮忙扛包。

 

时间一长,成了习惯,不仅白天在库房帮忙,晚上有事,库房也直接叫汪木匠。


那时候,教育书店处在业务猛增期,库房劳动力缺口很大。有时外地的送货汽车白天不让进城,下班后才来书店,司机又要趁夜赶去另一家,卸货一刻也不能耽误。每遇此时,汪木匠自然成了主角。

 

库房主管姜晓华一直觉得亏欠了汪木匠,却又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有一天,库房拆完书,正把一些碎了的包装纸往外扫,汪木匠凑上来问,这些纸店里还要不要?

 

都倒垃圾堆了。库管员随口答道。

 

那能让给我吗?汪木匠又问。

 

你拿去干嘛,这什么用都没有。库管员还在往外扫,头都没抬。

 

按说可以化纸浆啊。汪木匠自言自语,又过去与那个库管员商量,库管员把扫帚一丢说,那你以后就负责清垃圾了。

 

汪木匠连声应着,捡起扫帚就扫,先把它们都拢到库房门外,接着就不知跑到哪里弄了几个破编织袋来,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纸片装了进去,就这一趟,居然装了紧紧扎扎的一满袋。

 

库管员撇撇嘴,笑他,就那一坨废物,看把你的眼珠子都喜得掉地上了。汪木匠不答话,眉眼却都舒展着,皱巴的脸竟有了一些光彩。

 

从此,库房的垃圾就由汪木匠负责清理了。


一个星期过去,汪木匠住的小屋就有了几大袋碎纸。星期天一大早,汪木匠找了个板车把它们拉到了废品收购处。收废品的人打开袋子看了看,又用手掂掂重量,再没说什么,就给收了。

 

连汪木匠自己也没想到,就这几袋垃圾居然卖了十八块多钱。虽然那几张钱皱皱巴巴的,看上去跟那些废纸差不多,但那确实是钱,是可以变成好东西的钱。汪木匠喜不自胜,却一分也没动。


星期一上班,他先把这事报告了孙月。孙月说,这是库房的事,你去问库房吧。他又去向姜晓华报告。姜晓华一听,立刻说道,我正觉得老让你帮忙,也没个奖励办法,心里过意不去。这下好了,反正是垃圾,就算给你的奖励吧。

 

正说着,库房的人都围拢来了,问汪木匠卖了多少钱,汪木匠举着手中那几张票子说,十八块多啊,我中午请大家喝啤酒。

 

汪木匠尝到甜头,从此对一些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更加关注。他到废品站去看了,什么都收,连喝了豆浆的塑料杯子都收。周末闲下来时,他再也不去街边的水泥凳子上看街景了,而是拎着编织袋沿街逛去。


街边的花坛上,绿化树的树根处,房子的墙角边,往往都是一些人随手扔垃圾的地方。汪木匠早已摸出了规律。

 

他每次上街的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手上还戴了劳保用品商店卖的那种白线手套,一副文明人的样子。只是那张脸依然又黑有皱,似乎成为他身份的永远标识。

 

但是,汪木匠卖废品的事情没有多久就传遍书店了。很多的议论是当初根本没想到的。接着,姜晓华便被分管库房的刘副总叫去问话了。


他一听就气得叫起来:“这些人真是小肚鸡肠,人家半夜起来卸货,他们怎么不说?卖几坨垃圾就眼红了。谁要愿意卖,我送谁卖去,看有没有一个人出来揭榜。”

 

刘副总想了想说,你做的没错。要认真说起来,书店还捡了便宜。但话说回来,职工的议论也不能置之不理。我看这样吧,废纸的钱交财务科,晚上卸货再由财务从这项收入中发给,都走明账。

 

姜晓华笑着说了句粗话,转身走了。

 

汪木匠倒很是认真。每次去卖废品,都要库房清点一下,大致估个斤两。回来时还带着废品站开的现金条子,几角几分都清清楚楚。

 

但是接下来,书店院子里又发生了几件事情,并且又把汪木匠牵扯了进去。


原来,教育书店在建库房的时候,旁边还建了一幢四十多套的职工宿舍。库房和宿舍楼用院墙围住,形成了独立的院落。后来杂物多起来,库房渐渐不够用,就沿院墙边建了一排平房。汪木匠来后就住在其中一间,他也就是这院子里的居民了。

 

这一天,忽然有一家职工说自行车不见了,一家人急得楼上楼下的找。那车要一千多块,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家当。

 

楼上楼下没找着,父亲带着儿子到门卫问,门卫不耐烦地说:“院子里人这么杂,我怎么管得了,说不定让人家当废品卖了呢。”

 

门卫是个六十多岁的退休工人,整天像是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似的,板个脸。懒的时候什么都不问,坐在那里看他的电视,勤快的时候又刨根问底,弄得一些送货提货的客户很不高兴。

 

门卫对汪木匠更是一百个看不顺眼,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以体现自己作为正经城里人的优越。他刚才的话分明带着刺。这使丢了自行车的父子俩一下就把目标对准了汪木匠。

 

他们想都没想,就直接冲到汪木匠住的小屋里。汪木匠正端了一碗面条吃,父子俩一进去就说,你出去,我们要搜东西。

 

汪木匠不知何意,小心的说,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找,但如果要拿走,就要经过孙主任同意。

 

我们找我们自己的东西,你出去。父子俩根本不听,就在屋里乱翻起来。

 

自行车其实也不是什么小东西,用不着乱翻,一眼就能看见。但汪木匠屋里堆满了书店杂物,还有他积攒没卖掉的废品,要真把一辆自行车藏进去的确也不困难。所以,父子俩还是很费了一番功夫。


最后什么也没有,倒是看到一部旧自行车的架子,还有内胎等配件。

 

这是在哪弄的?那父亲指着旧自行车架问。汪木匠忙答,我在废品站买的,打算自己修一修,有时店里事情急,骑自行车去办要快些。


他说的时候有些扭捏,似乎这想法对他来说有点奢侈。说完又问,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找。

 

儿子大声对着汪木匠吼道,找什么找,我的自行车丢了,有人怀疑是你拿去卖了!

 

汪木匠显然是惊吓着了,站在那里,竟没有一点反应。

 

看看,吓到了吧,快说,卖哪了?儿子一把揪住汪木匠的衣领,就要动手。儿子是高中生,年轻气盛,加上特别喜欢那辆车,一时间就控制不住自己。

 

汪木匠被这一揪才醒悟过来,但他没有生气,他想,一个孩子,跟他生什么气。他把孩子的手拿开,认真的说,我没有拿。如果有人说是我,要他拿证据。

 

反了你了,还要我拿证据,人家看见的就是证据。儿子说。

 

谁看见了,说嘛。汪木匠说。儿子正要脱口而出,父亲连忙拦住,说,这怎么能告诉你,你自己做事凭良心就行了。

 

父亲这话一出口,汪木匠也耐不住了,立即胀红了脸,抬高了声调说,刚才是孩子,我不跟他计较,你一个大人,说话可要负责。你们怀疑我,在我屋里翻了这半天我都没说什么。但是,如果你们一口咬定是我,那可要有证据。

 

这边闹的响动大了,就有另一些人围了上来,有的上前劝说,有的就在一旁议论:


过去阳台上晒的衣服被风吹下去了,一天两天还可以找回来,现在掉下去就没影子了。可不是吗,我家的旧自行车也丢了,太旧了,就懒得说……

 

正闹得不可开交,孙月赶过来了。


围观的人散了场,只留下丢车父子和汪木匠,双方各自把情况说了一遍。其实目前还仅仅是个怀疑和被怀疑的问题,但汪木匠觉得很受伤害,说情况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而丢车的父子俩仍不改口,依然对汪木匠持怀疑态度。

 

孙月说,我是店里管后勤的,出了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一定尽力帮助调查,在事实没查清前,大家都要冷静。

 

我不说什么了,我接受调查。我建议到派出所去报案。汪木匠说。

 

调查有屁用,我看还是先把院里的人清干净了再说。丢车父亲说。

 

这话明显是指着汪木匠来的。孙悦笑了笑答道,这院里有库房,不是纯宿舍楼,每天进出的客户不知有多少,谁能把院子里的人清干净了?

 

车主被堵得没话说,埋怨道,反正我们车丢了是真的,店里也有管理责任。孙月说,我看先不说这些了,还是去派出所报案吧。父子俩这才气乎乎地跟孙月去了派出所。

 

从派出所回来,孙月觉得还是要去看一下汪木匠。汪木匠指着床请孙月坐,孙月说,算了,我就是来看看,今天这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人家也只是怀疑。你一个外地人嘛,人家不信任也是自然的。

 

汪木匠点点头,犹豫着说,我刚才在想,我住在这里,的确给店里带来一些麻烦,干脆还是回乡里去吧。但又觉得,这时候走,人家还以为我真的是做了亏心事了。

 

孙月说,那当然,事情刚报了案,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走?其实,我说过了,只要自己真是清白的,还怕什么。

 

汪木匠还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一个穷乡下人,住到这繁华之地,被人怀疑很自然,但汪木匠心里头很觉委屈。

 

其实,在他们老家,民风比这里好得多,乡里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防盗门。白天甚至是把门敞着,鸡鸭猪羊也都放着养,可从来也没听说哪家被偷了。

 

那些果树啊,粮食啊,不都是长在野地里吗,要偷那还不容易,可谁去偷啊,没人。几千年的传统,就跟血液一样,很自然地流在庄稼人身上。

 

但这些汪木匠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既然乡下这么好,你们又怎么都往城里跑?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乡下穷,挣不上钱。既是如此,就又绕回来了,穷就会见财起意,见财起意就会生出歪心思。所以,人家怀疑还是对的。

 

走是不成,但汪木匠第二天就跟孙月和姜晓华申请,再也不去卖废品了。孙月当然没说二话,姜晓华却叫了起来,那碎纸就又扔垃圾啦,库房谁愿去干这事情。

 

汪木匠低了头,很觉对不住人家。便小声说道,以后我给库房卸货不要钱了。


乡下人用打包带编制的日常用品


(下)


不捡废品了,休息时间汪木匠觉得很无聊,突然想到,库房拆包下来的打包带不是都丢了吗,能不能用来编成一些器物,装装垃圾也行啊。这样想着,他就去找了姜晓华。

 

不到一晚上,汪木匠的试验就成功了。


在农村,一些手工活家家都是自己做,没人拿钱去买,何况这打包带又不需要加工,直接拿来编就行了。第二天上班时,他带了一个编好的圆筐给孙月,并且建议,如果看得中,店里的垃圾桶就不用买了,由他利用业余时间来编。


孙月一看,确实认为可以代替现在的塑料垃圾桶。便说,你想编就编吧,不过,我可说好了,你这是给店里做贡献,没工资给的啊。汪木匠连连应着,那肯定是的,我这是业余的嘛。

 

没用多久,汪木匠就根据不同地方的需要,编出各种型号的垃圾桶来。

 

谁也没有想到,汪木匠的手艺被院子里的住户看上了。

 

怎么说呢,那是一个追赶潮流,标新立异的时代,人们追捧新鲜事情,根本不需要考虑,更不需要理由。

 

疯狂的君子兰,市盈率几千倍的股票,大腕们的签名卖书卖碟,甚或,用过时的挂历折叠出来的钱包,用廉价的膨体纱手织的围巾,等等等等。任何一项小的发明,都会像流水浸润干渴的土地,迅速地铺漫开去。

 

汪木匠的小屋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和热闹。


每天一下班,就有人到小屋来,屋子太小了,汪木匠就把一应家什搬到院子里。有围观学艺的,也有直接找他要成品的。他们不知从哪弄来了各种花色的打包带,还用纸画了设计图,式样、颜色、尺寸都很讲究。

 

汪木匠很是认真的与他们探讨,沟通,把自己的想法融汇进去,不厌其烦,乐此不疲。很快,种种花样翻新,形态各异的物件一一编制出来,把那半屋子破乱不堪的杂物都掩了去。

 

现在的汪木匠,把每一点时间都填满了,他觉得心里很踏实,很舒畅,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院子里的人接纳,被这个城市接纳。

 

走路时他不再左顾右盼,生怕妨碍了别人。说话时也不再看着人家的脸色,字斟句酌。见了书店的人,也可以随意放松地打招呼了。

 

但是,姜晓华看不惯了。那天,他找到汪木匠说,你也太好使唤了,你这样做会把自己累垮的,你连医疗保险也没有,病了谁管?

 

就这样我才不会生病呢,闲就闲出病来了。汪木匠说。那就收点手工钱吧,这是应该的。姜晓华又说道。他实在看不惯有些人把别人的劳动不放在眼里,理直气壮、颐指气使的态度。

 

汪木匠笑一笑,并不作答,手里的活儿依然做得有条不紊,从容有序。姜晓华兀自摇摇头,默默离开。

 

这天,汪木匠骑着废品站买来的破自行车去办事,路过一家花店时,突然被门外挂着的几个花器吸引住了。那不是他编的那些器物吗,怎么被挂在这里呢?

 

他立即下车走到跟前,仔细辨认那各种样式的编织物,的确没错,完全是出于他手。汪木匠更加糊涂了,他们不是说家用的么,怎么都摆在这里了,难不成这些小东西还可以卖钱?

 

汪木匠疑惑着走进了这家花店。


花店不算大,但生意看上去还不错,里面有好几个顾客正在挑选花和花器。汪木匠一眼就看到了他编的那些物件,它们被安放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并根据各自的形状、颜色、大小,配置了合适的花品,自然朴拙,从容淡定,在那一片华美艳丽的百花之中别有一番情致。

 

那里果然围了好几个衣着入时的中年女子,相互交流欣赏着那些花器。一个店员正在背书似的给她们介绍这些新款花器,她把它们称为自然元素,说是从上海进回来的,是目前国际最流行的田园风格。

 

汪木匠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但他没有出声,他知道,如果他一开口,一定会被当作神经病赶出去。

 

那一天,汪木匠觉得时间特别长,人也特别累。下班后,一进屋就倒在床上,饭都不想吃。花店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子里重复着。他觉得,这个城市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得让他怎么看也看不懂。

 

快黄昏的时候,汪木匠的门被敲响了,他睁开眼,感觉头还很昏沉,但他怕店里有事,还是连忙答应着爬起来。

 

进来的是店里的一个职工,汪木匠一见到便招呼着,谢师傅,您吃过饭了。谢师傅是书店卖场的一个营业员,这些时托汪木匠编东西最多,汪木匠自然很熟悉了。

 

吃啦。谢师傅点头说。只见她臂弯里抱了一大捆编织带,好像还有些藤状的材料。她往地上一扔,自语着,好重啊。边说边甩着胳膊。

 

汪木匠蹲下去看看,问道,还要编物件吗,怎么还有藤条?

 

唉,都是朋友托的,他们说藤条扎实。谢师傅很随意的说着,把屋子里扫了一眼。又说,反正是他们要的,我也不懂。


汪木匠很想把他上午看见的花店告诉她,但他弄不准谢师傅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说。

 

接下来,谢师傅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纸,那是设计图,汪木匠一看就知道。但这次的设计图是用电脑打的,还是彩色的。汪木匠禁不住又想起了花店那一幕,神情不觉有些恍惚。

 

是不是看不懂啊?谢师傅见状,凑上来问。

 

啊,没有,只是太漂亮了,我都看花眼了。汪木匠支吾着说。那我就先走了,明天下班我再来。谢师傅说着,还没等汪木匠回答就扭身往外走了。

 

汪木匠跟出来,站在门边,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在台阶上。这时他才记起来,今天他只吃了一个早餐。

 

简单的煮了一碗面条吃过,他像往常一样,把那些图纸拿出来,动手干活。

 

可是,再也找不回过去的感觉了,他觉得,自己的心思仿佛再次陷入了泥淖,悲观失望,心灰意冷,刚刚建立的那点自信烟消云散。

 

第二天,谢师傅来找汪木匠拿东西,只见材料还堆在那里,一个编了一半的花筐躺在工作台上。

 

谢师傅急得直跺脚,噼里啪啦埋怨一通。汪木匠低头不语,末了才哀求似的说,您不着急,我再试试吧……

 

谢师傅横他一眼,似乎在给他最后的警告,接着又缓了语气说,可不能开玩笑啊,我这都是出钱买的呢。

 

汪木匠勉强把那批材料做完以后,人就像害了大病一样,再也撑不住了。他跟孙月请了两天假,回乡下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人好像才还了阳。


他把小屋的工作台拆了,把那些本来就一钱不值的打包带都清了出去。姜晓华到他屋里说,这就对了。他也说,这回真的干净了。

 

这一年的夏季,长江中上游的卫星云图,好像总是一片蓝色,而蓝色区域里大大小小的河流又都涌入了长江。江水每天都在涨,直越过一道又一道的警戒线,高高地悬在了人们的头顶上。

 

教育书店的院子在第一场暴雨袭来时就进水了,库房的书紧急转移到警戒线以上。

 

汪木匠住的平房是在主楼修好后盖的,因为有了防水经验,地面比主楼高了约三十公分,因此,水还在台阶上打晃。他来教育书店这几年,每遇夏季暴雨,总有短暂的院子进水,每到此时,库房夜晚的值班也由他来负责,这也成了习惯。

 

但他觉得,今年的状况不同寻常,雨一场接着一场,院子从开始进水后就没退过。于是,他把床放低下来,直放到离地面十五公分的位置。涨水时,只要一淹到床上,睡得再死也会醒。而涨十五公分的水,对库房来说,还是绝对安全的。

 

虽然做了最坏的准备,但汪木匠那天还是闯了大祸。

 

那天他睡下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加之过度疲劳,一躺下就睡了过去。慢慢地,他竟觉得自己飘起来了,一直飘到了大街上。


这时候,人们都拼命往街上跑,而街上也的确出现了异象,街中间有很深的水,像一条河,两边的人行道却又是干干的。

 

街中间的那条河上有很多的车,说不清那些车是自己在开,还是水在推着它们,反正就在水上走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有一辆车一下子变成了棺材,那棺材居然是透明的……

 

忽然,又听人说棺材里边躺着的就是他。他使劲看看,的确很像他,又瘦又黑,衣服也是皱巴巴的,脚上还穿着那双从废品站买的旧雨鞋。


但他又疑惑,他什么时候躺到这么好的一口棺材里去了呢?只是自己的样子太难看,他不明白,那些收拾他的人,怎么也不给他换件干净点的衣服,还有那双雨鞋,也太破了。


想到这些,他颇有点心酸,他们到底还是没拿他当自己人啊,让他这样在众人面前丢丑!

 

他觉得自己已经流泪了,但眼睛和脸上没有一点流泪的感觉,那泪水只是在心里泡着,泡得他的胃酸疼。就在这时,水在一瞬间向街道两边汹涌着漫了过来,刚才还满满一街道的人,一下子逃得无影无踪。

 

——完了,涨大水了,自己怎么还在街上游荡呢!汪木匠猛得记起自己是在给库房值班的,他连忙撒开腿往书店跑。


他跑得很快,只是那水也紧跟着他,并且在推着他跑。他感觉浑身都湿透了,不知是他自己的汗水,还是地上的洪水。关节也都在疼,但他还是没看见书店,更没看见库房。他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汪木匠挣扎着醒来时,孙月已经来到他的小屋门口,他推开门大声吼道,你怎么值的班,水都上来了,你还没起来!

 

汪木匠猛一翻身,整个人都落在了水里,他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知道闯了大祸。

 

孙月大声吩咐着,快去背沙袋,先把库房门口的拦水堤加高,目前水还没越过堤坝。我去请示领导,看库房的书要不要转移。

 

好——,汪木匠拉长了声应着,光着身子就冲进了雨里。

 

雨是从天上泼下来的,汪木匠一冲进院子就被浇得头晕眼花。院子里漆黑一团,雷电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微弱的光晃过来。汪木匠用手把脸上的雨水刮去,又像遮太阳一样,把手放在额头上挡住雨,才借着夜光辨清了方向。

 

汪木匠淌过院子,直冲进大楼的楼道,沙袋就堆放在二楼楼梯旁,那是他亲自准备的,库房门口那道堤坝也是他筑的。


不到半小时,那道拦洪堤就加高了足有二十公分。就在这段时间里,孙月已经把情况给经理们报告了,住在书店院子里的男职工也都起了床,在二楼的楼梯间待命。

 

汪木匠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又不敢像书店职工那样站到楼梯上去,就在库房外的水里边候着。

 

水已经齐到他的大腿了,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就那样直挺挺的立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照过去,使他看起来就像是水面上的一个漂浮物。

 

就在经理们举棋不定的时候,老天却突然变了脸色。


狂风携着雷电直奔过来,所到之处炸雷爆裂,闪电怒放,天地似乎都要翻转了。楼梯内的人群躁动不安,不由自主地随雷电的爆炸瑟缩了身子。有人用双手堵住耳朵。别往窗户上靠啊!有人在喊。气氛越来越紧张。

 

当第一个炸雷从头顶劈下来时,汪木匠被震得本能地抖动了一下,那仿佛要撕裂大地的暴响是他多年都没有见过的,一瞬间里,惊恐犹如闪电从他全身掠过,使他几乎就要下意识地从水里跳出去。


但他没有,他只是朝更里边一些的角落里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觉得,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不能再丢人。

 

“汪木匠,快上来,水里危险。”


这时候,不知是谁突然想起还赤身站在水里的汪木匠,高声叫起来。

 

“还加不加堤坝?”


汪木匠却没动,也大声喊着问。孙月突然意识到水里的危险,一边从楼梯上往下走,一边说:“雨已经小了,看看再说吧,你先上来。”

 

但一切都来得太快了,灾难好像随时随地都埋伏在身边,抓住时机它就会跳出来掐住你的脖子。

 

正当孙月走到水边,要伸过手去拉汪木匠一把时,就见一道强光伴着霹雳在头顶炸开,只听汪木匠惊叫一声,倒在了水里。

 

汪木匠很快被送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以后说,他不在雷击中心,伤得还不太严重,但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办入院手续时,大家居然都想不起汪木匠的名字,又不好意思问,医生也就直接在姓名一栏里写了“汪木匠”三个字。

 

躺在医院里,汪木匠心急火燎,没想到自己值班没尽到责任,还给书店添这么多麻烦,就想立即出院,要养病也回乡下去养。医生劝他,不管你是不是店里正式职工,这肯定是工伤,店里会负责的。

 

汪木匠说,不是怕店里不负责,是自己不好意思。医生没办法,住到第三天就让他出院了。

 

这时候,院子里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在夏季的高温中,这次淹水的时间太长,院子里的积水已经由一开始的混黄慢慢变成乌黑,先前沉在水底的垃圾也浮出水面,上面鼓着泡泡,爬着蛆虫,放出一股股恶臭。孩子和女人们一看见就大呼小叫,惊恐不已,远远的就不敢动弹了。

 

汪木匠每天麻麻亮就起来,把院子里的水面清理一遍。但他还是发现,那恶臭已经不仅是垃圾的原因,它们已经溶进水里,水质变得难以下脚。一些男主人临时不在的家庭,孩子上学或者女人出去买菜都成了很大的难题。

 

他开始尝试着背他们出去。孩子们倒没什么忌讳,只是一到他背上就捏着鼻子。他知道那是汗臭,但这没办法,大热天的,一动就是一身臭汗。可女人们就不同了,总有些不自在,有的就宁可自己去淌脏水。

 

他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听说附近也有淹水的院子租了船解决职工进出的问题,但这院子的水又还用不了船。想来想去,终于想起库房那辆破三轮车,就赶紧把它修好,还在车架上安了几根横木,可站可坐,水再升高了,还可以调动。

 

他这一弄,再也没有人愿意淌那满院子的臭水了。院里院外,男女老少,等着搭他车的人,就像渡口上等着过河的人一样,无时不在。

 

汪木匠请示孙月,孙月想了想说,那你这些时就去摆渡吧,后勤其它事情,我先临时去抓个人顶一段时间。汪木匠点了头,孙月想了想又说,你去劳保用品店买件防水裤吧,臭水里泡久了要得病的。


汪木匠张了张嘴,又把话缩了回去。他其实已经去劳保店看过了,一条裤子要两百多块,太不合算了,他想,说不定再挺几天水就退了,还是等等再说吧。

 

专职“摆渡”以后,汪木匠就整天泡在污水里了。他那辆破三轮车实际并没完全修复,只能推着走。他每天休息的时间也很短了,因为很晚还有人进出,他都得候着。


⑥ 

这天早晨起床时,汪木匠突然感到有些头昏眼花,浑身无力,硬撑了一阵子,才觉轻松一些,他想可能是太累了,也就没在意。


但从这天开始,一连好几天过去,仍不见好转,而且发烧的感觉还在加重。更让他不明白的是,小腿上突然出现了几大块淤血一样的紫斑。

 

难道真的让这臭水泡得中毒了?他想。

 

给库房主任说了声,请库房帮助跑两趟,他自己去了医院。医生看了看他腿上的紫斑,连忙问他最近是否有哪里受过伤。

 

他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脚上被水里的一个破啤酒瓶划破过,他用创可贴包了一下,见没有大问题,就没在意。医生再没说什么,就让他赶快住院。

 

又是住院?汪木匠禁不住心里一惊,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他问医生,医生却不答。他想,凭感觉,决没有到需要住院的地步。

 

他于是站起来往外走,就在快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那个医生压低了声音和对面的医生说话,他没有听全,但有三个字听得很清楚。他听到的是“败血症”。

 

汪木匠几乎要回过头去找那个医生证实一下,但他没让自己这样做。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确信无疑的了,伤了脚,又在污水里泡了那么多天……


他虽然不知道败血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听说过这种病的凶险,在这里住院,那不知道是多大一笔钱呢。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家找乡里医生看一看,说不定也有其他办法。只是,这摆渡的事情交给谁呢?又要让孙主任为难了。但他也不敢再拖下去,他怕又要花书店的钱,又成为店里的拖累,让人家瞧不起。

 

还有,他怕自己就这样死在这个城市了,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也不知为什么,反正,他不能让这个城市看到他死的模样。

 

他在这时候特别想家,想那些土地和庄稼,更想念他的儿子和孙子们。他于是跟孙月请了假,没说什么原因,只说家里带信来了,有急事要处理。

 

谁料汪木匠这一去竟杳无音信。


半个月后。


他儿子来到书店,才得知汪木匠回家后不到一星期就去世了。乡里医生也没说清是什么病,家里人说把他送到城里去看,又被他坚决拒绝了。

 

儿子说,他爸好像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但他至死不肯说出来。大家唏嘘一阵,又劝儿子一阵,也不知再说什么。


儿子要求去他爸住的屋里看一下。他说,他知道爸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留下,但他还是想去看看那屋子,还有,爸的身份证还在店里,他要领回去。

 

孙月陪汪木匠的儿子去办这些事情,毕竟汪木匠这么多年都是在他手下。

 

两人打开汪木匠住的屋子,立刻被一股冲人的霉味薰得憋住了,孙月连忙回身,走到门口才换出一口气来,儿子也禁不住掩了鼻子。

 

屋子里的情景更是不忍目睹。


地上积着一层淤泥,又黑又湿,踩上去黏黏糊糊。墙面上都是黑霉,蜘蛛网结了一满屋。最不可思议的是,放在屋子中间的那张床,居然有蘑菇从床板的边缘和缝隙长出来,一排排,一坨坨,灰白色的,个个都挺直了身子,精神抖擞的样子。

 

两人再没说什么,从屋里出来,就去店人事科取身份证。儿子说,身份证要缴到镇派出所去销毁,那是必须的程序 。


【作者简介】青禾:女,七十岁,退休赋闲在家。平民情结,眼睛朝下,深谙底层生活不易。一枚园地耕耘者。

(编辑:呼斯楞豫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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