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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事儿(134)曾维群:沉陷在幽深岁月的读书故事

园地耕耘者 一枚园地6 2021-12-12


[我很犯难,童话故事在那个年代统统属于“四旧”,都是要批判、要抛弃、要禁忌的东西。]


曾维群|文

呼斯楞豫锟|编



①鸟叫声里的普希金诗韵


一九七0年冬,经历了停课复课,复课停课,高中毕业时,我十八岁了,正处于青春苦闷期。再加上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生活气氛,更感到压抑。


由于父亲曾经是错划右派,虽已甄别平反,但我已被划归“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之列,前途渺茫。除了下乡插队等待分配,没有更好的出路。


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教师,那个时代在甘南临潭这个小县城里简直是凤毛麟角。在别人眼里,我是非常幸运的。可是我还是充满压力、满腹忧伤,一心想离开,越远越好,向往着自我放逐浪迹江湖。


次年五月,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我来到了离家几百公里外原始森林密布的迭部县林业局益哇林场。在当地县政府“知青办”联系插队未果,经同学亲戚介绍,作为权宜之计,我参加了一支长年在林区干活的副业队。


当时尚未出现“打工”这个词,拿生产队介绍信出门务工,返回后给生产队交钱记工分,一律称为搞副业。这也反映了当时的普遍观念:只有在工厂做工、在生产队务农,才算主业、正业。个体打工经商等活动,一律被称为搞副业或“投机倒把”。


我刚去时,林场正在“清林”砍伐杂木杆。即用斧头把森林中除了松木以外,主干直径在10至20厘米粗细的白杨树、桦树、青杠树等杂木伐倒,斫去枝叶,留下约4米长的主干,然后集中起来,十几根一起,用粗麻绳捆好,再从溜道里拖下山去,纵横各一层,重重叠叠,码成整整齐齐的垛堆,便于计数结算工钱,以及装车发货时清点交结。


“清林”的目的,就是伐去杂木,为松树留下充足的生长空间。由于计件制,每个人单独在划片区域内干活,时间自行安排。


我每天早晨七点上山,黄色军用挎包里装好午饭吃的干粮,一般是三个大馒头。一个上午大约能砍二十多根杂木杆,不到中午已经又累又饿。


等捆好它们(每十余根一捆,共两捆),我就坐下来吃干粮,就着森林里到处汩汩流淌的山泉水,吃得又快又香。体力尚未恢复时,我就躺在大松树下松松软软堆积得很厚的针叶堆里,从挎包里抽出一本书,随心随意地翻阅起来。


由于年龄和心情的关系,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当时对普希金情有独钟。挎包里经常背着的,除了干粮,就是一本《普希金诗选》,一本《普希金传》。当时书籍奇缺,这还是一位同学怕抄家搜走送给我的。


工余休息时,我会抽出其中一本,一边吃干粮喝泉水,一边盯着书本。其实很多诗我当时都能背诵下来,但还是喜欢一遍遍地读。140多年前的俄罗斯天才诗人及其作品,成了我此刻的精神寄托。


有一天上山伐木时,我把黄挎包挂在树枝上,这是进林区的一个首要常识。因为森林里鸟类繁多,成群结队。如果把干粮袋放在地上,人一旦离开,它们顷刻间就会群起而攻之,用尖利的鸟喙啄开袋口或啄破书包,将干粮一扫而空。但如果将袋口扎紧,挂于树枝上,它们下嘴时,挎包荡来荡去,它们就找不到着力点,无能为力。


也许这天我疏忽大意了,没有将挎包带子在树枝上缠紧,鸟群攻击时荡来荡去,挎包从树枝上掉到了林间空地,这下可惨了。等我伐木告一段落打算午休,回到挂干粮的树下时,只见黄挎包软塌塌地躺在地上,袋口大开,三个大馒头连蚂蚁大的颗粒都没剩一粒。那两本书也被啄得千疮百孔。


又累又饿又困又乏的我一时傻了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望着犹在林间盘旋的鸟雀一筹莫展。到这时,才深深体会到“人是铁,饭是钢”的绝对真理。口渴难耐,就猛喝了一肚子泉水。


紧接着腹鸣如鼓,我只好就近找寻自己认识的野菜。野蘑菇生吃怕中毒,不敢下口。野木耳很少,不解决问题。找来找去,找着了一丛密集生长的蕨菜。我如获至宝,用手掐下一根根长茎,就直接塞进了口中。


我像饿狼一样左奔右突,把附近鲜嫩的蕨菜和木耳捡吃了个尽光,肚子才不再空了,但却很难受,浑身已没有一丁点力气。


我勉强把十多根杂木杆捆在一起,带上斧头和挎包,准备下山。等我把杂木捆拖到溜道,已出了一身虚汗。望着雨洗水浸、又湿又滑又陡又直的溜道,双腿直发软。


平时只要把木捆推进溜道,稍稍用力,借助惯性,人在前边跑,木捆就在身后紧随,呼啸而下。但我今天不敢跑在前头,万一跑不动了被紧随其后的木捆戳下来,那就非伤即残了。


我跟在木捆后面用双手推动,奇怪,平时人在前面,用一根长绳牵着,它滑溜得轻松顺利。可今天从后面推时,它就像冻水磨一般,一推一动,不推不动,还不时被树枝或石块卡住。事后回想,这主要是着力点不同的缘故。人在前面牵动时,是人掌握着木捆的方向,人在后面推时,木捆的方向就有点盲目。


就这样慢慢把木捆推下了山。要在平时,我还要上一趟山,把另一捆杂木杆拖下山来,然而今天我再也上不了山,明天再说吧。那怕让别人拣去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好几天来,我砍伐的那一堆杂木垛已经堆起来很高了。我把刚刚拖下山的这十几根杂木杆纵横交替平铺在顶层,然后爬上去,面向白云青天,躺了下来。沮丧的心情逐渐消失。


身体平躺在这屹屹塄塄的杂木垛上,浑身筋骨的酸痛得到了挤压和刺激,竟是万分地舒服和说不出的通畅。我闭上眼睛,醉心地享受着。


两本书的核心部分已进入群鸟的口腹。我抬起手来,把书的残骸远远地扔进淙淙流淌的小河。顷刻,翻腾的浪花就吞没了它们。



普希金,少年读书时就接近激进的十二月党人。而俄国十二月党人对沙皇专制和农奴制度的反抗是英勇而决绝的。在1825年12月(俄历)发动武装起义失败后,几位首领被处死,骨干一百多人流放寒冷的西伯利亚,从事苦役。其中有很多是著名的诗人和作家。


引起世人敬仰的,还有许多流放者的妻子。她们放弃了尊贵的地位和优越的生活,追随和陪同丈夫前往西伯利亚。这是俄罗斯民族先驱者民主精神耀人的光华。普希金虽然没有参加起义,没有遭到流放,但他和其中很多十二月党人保持着深厚的友谊。


俄国和中国,在民主革命阶段的文学潮流中,无论在创作和理论方面,始终存在着创新与复古这两个文学流派的论争。而普希金、菇科夫斯基和许多十二月党人中的诗人作家们,都是站在创新的前沿。


我当时十分羡慕普希金他们所处的环境和时代,既便是在流放中也能发表和出版作品。古往今来,这在中国的“罪人”中,简直是异想天开。


而由于封闭和禁锢,自我放逐于深山老林中的我还不知道,当时的中国,已有遇罗克、张志新、林昭等很多英雄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向当时极左、专制、非人的时局作了反抗,作了牺牲。而我和相当多的不愿违心的人们,仅仅是在苦闷中作着消极的怀疑与逃避。


阅读普希金的抒情诗,让我深深爱上了他勇敢和豪放的性格,饱满而充沛的自由精神,以及对青春和爱情的纵情放歌。爱他诗歌艺术中唯美的倾向,并且神往他与菇科夫斯基以及许多十二月党人保持一生的纯真友谊。


我躺在铺得平平的杂木垛顶端,支离突兀的木质硬硬地撑垫着我浑身的骨节和穴位,使各种困痛得到缓解,获得了异样的快感。


五月的阳光温暖着身体的各个部位。在回味和默诵中,我渐渐沉入了梦乡。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体验过比那天的杂木垛更加舒适的眠床。


林中的群鸟已将普希金的诗集生吞活剥,此刻,嘀哩咕噜嘀哩咕噜叫个不停,有的鸟鸣还带着长长的尾韵。好像它们也体会到了诗意和灵感,正在群口朗诵着我所听不明白的俄语诗句。


“文革”前的中学都学俄语。俄语发音中舌尖颤音较多,女生们朗诵俄语时,真有珠落玉盘,轻脆婉转的感觉。此刻,在迷迷忽忽的梦境中,鸟儿们的鸣叫都仿佛携带着普希金的诗韵。


在西伯利亚矿山的深处,

请保持住你们高傲的耐心,

你们的思想,崇高的意图

和痛苦的劳役不会消泯。

……



②益哇森林与格林童话

 

砍伐杂木杆的计件活儿干了一个多月,我们这支“副业队”转到了以搬运木头、装卸木料为主的计时性劳动。


每天早晨八点前赶到堆放松木原木的楞场,早有几辆解放牌载重汽车或大运力拖拉机等候在工地。我们则在“现场员”(国营林场的检尺员或监工)指挥下,六人一组,每组负责一辆车,把检尺过的、打上红色圆戳标记的松木装车外运。


楞场上的木头每根都有五六米长、50公分以上直径、五六百斤乃至上千斤重。这活儿带有一定危险性,还要有足够的体力和技巧。


一般情况下,由四个人首尾肩扛装上车去。特别粗重的木头,则需六个人齐心协力,每人手持一根短木杠,发挥杠杆作用,把圆木撬动、顺着木垛坡度横向平铺到车厢,移、滚、滑、推、扛至车厢里,然后码齐摞顺。


装满车后,用粗壮的麻绳或细钢丝固定捆好,车就开走了,我们接着装卸下一辆车。合力扛木头时,有一位年长的工友喊着号子,大家随声应和,同时发力,趁机换肩换杠。遇上特大特沉的圆木,这位年长的工友就喊:


“大家伙嘛,嗨哟,别惜力气,嗨哟,把吃奶的劲儿,嗨哟,使出来么,嗨哟,大木头么,嗨哟,还没动么,嗨哟,再使把劲儿么,嗨哟,就上了车么,嗨哟……”


其实,吃奶的劲是什么劲,我当时很不理解。只懂得使劲时需要憋气,松劲时再换气,可能暗含着气功原理。


几天下来,我的双手因使用撬杠,肩膀因扛木头都磨破了皮。有时因别人换肩膀引起圆木贴着皮肤滚移,粗砺的树皮就刮破脖子和脸颊。场成山般的圆木堆里走动,腿脚也弄得伤痕累累。从小到大,哪吃过这种苦头。工余休息时,有的工友就说:


“小伙子,你父母都是干部,不缺吃,不缺穿,怎么跑出来受这个罪?我们是没吃没喝没办法。你到底为的啥,图个啥嘛!”


我无言以对。可就要执拗地跟他们在一起。尽管他们有时也很粗野,满口污言秽语。但我隐约感受到身体的困顿能给我带来心灵的放松。我能在每天的筋骨酸痛里,暂时忘却内心的彷徨和烦忧,暂时忘却对个人前途和命运的焦虑。


我坚持着,转眼到了七月。林场的学校放假了,现场员带来他五岁多的女儿。那时林场没有幼儿园,为了方便职工,便特许将略有自理能力的孩子,交给林场学校的“学前班”托管。


学校放假,学前班也就放假了。为安全起见,一到工地,现场员就将小女孩交到我这个唯一的高中生手里,让我看护她。我很乐意接受这个差事,毕竟管理一个小女孩比搬弄大木头要轻松多了。


不知是什么缘份,我一见到这个小女孩就感到特别地亲切。而她也特别缠人,紧紧拉住我的手,一口一个“大哥哥、大哥哥”香甜地叫着。


她长得特别可爱,圆润的小脸蛋像秋天的苹果,一双眼睛明明亮亮,闪动着林中泉水样的灵气,小嘴唇红扑扑的,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着她和小伙伴们之间发生的趣闻趣事。


这个小女孩和她那个当现场员的父亲,形成强烈的反差。现场员长得黝黑粗壮,虽不凶狠,但也非常严厉,不时有几句粗话脱口而出。派活时十分精细,不让任何人有偷懒耍猾的机会。


很快,小女孩便缠着我给她讲故事。我很犯难,童话故事在那个年代统统属于“四旧”,都是要批判、要抛弃、要禁忌的东西。小学生上课就只能认生字背语录以及《老三篇》(《毛选》中的《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三篇文章)


况且,她的工人阶级现场员父亲能让我给孩子讲童话吗?会不会认为是灌输“封、资、修”毒素?红色的革命故事,诸如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红军翻雪山过草地等等,我只要提起这些篇名,她就说:“不要,不要,老师已经讲过了。”


我搜索枯肠,无奈之际,试着讲了几个我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或历史故事,聪明的乌鸦怎样喝到了瓶底的水、狡猾的狐狸怎样吃到了树上乌鸦太太嘴里的肉,司马光小时候怎样机智地砸缸救人、曹冲怎样称出大象的重量,三个和尚为什么没水吃等等。


谁知她听得津津有味,一对杏核眼睛盯着我,眼睫毛一丝不动。听完一个,又央求我再讲一个。到收工时,当她父亲要带她离开工地时,还向我招手:“大哥哥,明天我还来听你讲故事。”


起初几天,我还要在活忙时搭把手帮着装车扛木头。这时,她会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大声喊着:“大哥哥小心,大哥哥小心。”这样,既影响我干活,又存在安全隐患。后来,为了她的安全,只要她来到工地,现场员就不让我干活了,专门带她到离塄场远一点的地方玩。


接下来我就轻松多了。我牵着她的手离开工地,远远地坐在小河边的青草地上,或者森林里的桦树下,看她采野花,捡蘑菇,拾草莓,摘野果。有时我会把一朵小花插在她的小辫上,看着她跑来跑去开心的样子,我也开心了不少。

但更多时候,是她缠着我讲故事。


小姑娘很聪明,求知欲很强。当我把耳熟能详的几个童话故事讲过几遍,她就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这时,我内心确实犯嘀咕,但又抗拒不了她充满渴望的眼神。


思虑再三,就开始给她讲我所钟爱的格林童话。这还是我上小学时从家里一本《格林童话选》上读来的。那本书已被我的双手抚摩、翻动得伤痕累累,纸张发黄,封面残损。这些童话故事,曾经伴我成长。但在当时,这本书的内容纯属于禁区。什么国王、王子、王后,公主、这不都是剥削阶级吗?



我满腹踌躇,小心翼翼地起了头。凭借记忆,陆续给她讲了《青蛙王子》、《小红帽》、《森林里的三个小仙人》、《白雪公主》等。谁知她一听就入了迷。双眼中的那份专注,那份耐心,那份渴盼,使我不忍心将故事删繁就简,敷衍了事。


有一天,给她讲《灰姑娘》。当她听到美丽、善良的灰姑娘遭遇种种磨难时,一对杏核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后来竟至于咧着小嘴,小嘴角一抽一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故事的最后,灰姑娘在大榛树、白鸽、斑鸠以及聪明的王子等许多好朋友的帮助下,终于战胜了困难和邪恶,出席宫廷舞会,并且和王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听到这里,她终于破涕为笑,两行喜悦的泪水顺着小脸蛋流下来。


我明白了,天才的童话是属于世界的,艺术是属于世界的。虽然格林兄弟在一百多年前搜集整理这些民间故事的目的,只是为了对日尔曼民族的民间文学进行整理归类,以便用于科学研究。


但是这些天才的童话故事,却带着格林兄弟的名字传遍了全世界,在不同国度、不同民族、不同人种的一代又一代少年儿童心里扎下了根。这是以任何借口、任何暴力都禁止不了的。因为它们属于童心、属于科学、属于艺术,属于一种虽然看不见但却无比强大的人性的力量。


在这浓荫密布的益哇森林里,重温格林童话,就像身处格林童话的现场。各种曼妙葱秀的树木,各种动听地唱歌鸣叫的小鸟,以及使树叶飒飒作响的清风,琴弦般奏响轻音乐的溪流,以及河边弹跳浮游的青蛙,水里自由自在的小鱼儿,都像在附和着童话的意境,都像在扮演着童话中的角色。


当《小红帽》中讲到小女孩一边采花,一边走在林中的小路上,这时伸着长嘴的狼外婆出现在身边时,小姑娘吓得全身往我身上贴紧;当讲到猎人帮助小女孩和她的外婆战胜了狼外婆时,小姑娘情不自禁地在林中空地上欢呼雀跃。


在这里讲述和谛听童话故事,比在教室里或者家庭的客厅里,形象和感受是别样的新鲜生动。我讲着讲着,不禁全身心地投入。小姑娘更是沉醉其中。


有时侯,我和她分别扮演公主和王子,进行情景模拟。有时候,我还扮演老国王,大灰狼,老巫婆等,她假装吓得捂脸尖叫。


恍惚中,我忘记了身外的世界,忘记了个人的困境。仿佛眼前这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就是真正的小公主,那些童话故事就发生在这片森林里。这里的各种小动物、小飞禽都有了神性和诗性,法力无限的小仙人就在我们身边。我和所有这些朋友们在一起,互相帮助,正在战胜眼前的困难和邪恶势力。


小姑娘对我的依恋越来越深。据现场员讲,她每天很早就起床,梳洗完毕,来不及吃完早点,就催着爸爸出门上工地。星期天,在苗圃上班的妈妈在家休息让她不要出去了,她发急地喊着:“不嘛,不嘛,我要去听大哥哥讲故事。” 


每天上工前,我就在脑子里思考着今天该给她讲哪些故事。在那兽性泛滥、人性泯灭的时代,我的心犹如浸在冰窟。在林场工地,每天都处在工友们彼此间粗野的吆喝和繁重的劳作中。


可是,在和小姑娘亲切而充满童心的接触中,我不但暂时脱离了苦工,还感受到了平等和尊重,恢复了自信和尊严。这对当时处境卑微的我是多么稀缺的心灵慰藉啊。


到后来,好多故事她都听熟了,复述得一字不差。可她还是要我给她讲。如果我故意讲得和以前不一样时,她就马上指出来说,“不对,不对,这里应该是这样的……”。


接着她就会把后面的情节讲下去。讲完后,像教官似的,又提出一个故事题目,看我讲得和以前一样不一样。


这段时间里,我动用了所有脑细胞,把记忆中熟知或半生不熟的童话故事都讲给她听。当然不限于格林童话,还有丹麦的安徒生童话,以及《西游记》里《大闹天宫》、《哪吒闹海》、《三打白骨精》等等神话故事。


由于手头没有书本,有时候,一些细节还需要我自己想象和补充。我明白,并不是我个人有多么大的魅力吸引着她,而是童话的魅力,艺术的魅力吸引着她。


下午,小姑娘玩累了,就把小小的身体靠着我的肩膀,或双手抱着脑袋趴在我的腿上,安稳地睡了。我也背靠大树端坐,借机梳理一下思路,同样静静地闭上眼睛,享受森林中童话意境般的安静和温馨。


这份快乐的时光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月。暑假结束,小姑娘要开学时,她噙着眼泪和我告别。我也有点怅然,有点恋恋不舍。当她说到下学期放假后还要来听我讲故事时,我更加心酸,但又不忍说破。


随后不久,我就离开了那个工地,到另一个遥远的藏族村寨插队劳动。但小姑娘活泼可爱的影子却难以忘记。



一想起那段艰难的岁月,我的心弦就会情不自禁地轻轻颤动。几十年来,在她人生不同的年龄段,我都会惦念:她现在过得还好吗?因为我知道,童话毕竟只是童话,它能给一个孩子带来童年的启蒙和快乐,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不能改变成年人的世界。


我不用说出她的姓名。那个年代,女孩们的名字都缺少了芬芳的气息,只是一味地借用红色包装,制造出千人一面单调乏味的色彩,同名同姓的人太多。我仅仅珍藏着当年小女孩善良童真的形象,还有我心底对她永久的祝福。


【作者简介】曾维群,网名东湖逸翁。从事过国营商业、公安干警、刊物编辑、政务文秘等工作。年届古稀。祖籍甘肃,退休后定居天津。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一枚园地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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